乡村de黄昏

乡村的黄昏似乎是从树木的影子开始的。西去的斜阳，还在或有或无地烤炙着人的面颊、肌肤，细碎的汗珠仍旧汩汩地从毛孔中渗流出来，夏日的炎热仍然弥漫在周身，黄昏就来临了。树木稀稀疏疏的影子，好像在不知不觉间从斜刺里掩盖过来，悄无声息洒落在你的脸上、身上，疏疏落落的，斑驳陆离，笼罩在人的上方，空间瞬时狭小起来，低沉下来，有一种局促之感，像清风一样地游走、穿梭，于是，你真真切切地理解：黄昏的脚步已经一点一点地向我们靠近了。

这时，黄昏的确不远了。西边祁连山的峰岭上，太阳羞红的靓脸不知被哪位痴情的人儿悄悄地揽入怀抱去了，只有一缕一缕的红霞，在迷惑不解地张望、张望……明净的天空逐渐暗下去，潮湿的地气依次升起来，曾经高远而辽阔的苍穹，似乎渐渐变得狭小并且迫近，而且，随着暮色从四周渐次逼近的步履，还在慢慢地、慢慢地缩小，模糊，暗淡，老君山的顶峰远去消失了。山下峰峰峁峁的模样，由清晰而薄淡，由薄淡而不见了踪影。近处的田野里蓬勃的禾稼，先前在无声地翻腾着金色的波浪，从这一边起起伏伏地旋到那一边去了，忽然，又被一阵转变方向的风，从那一边卷到这一边来了。当中，一些不安分的分子，还会欢天喜地地跳跃着、摇摆着，时而哗众取宠地张扬一下自己。麦田里，看来也有一些专爱显摆自己的小东西，总是会在众目睽睽之下，把它一点并不怎么样的资本拿出来，幻想在些许阳光的余烬里定格……接着，颜色浅淡了，镶上了黑色的边纹、青色的轮廓，只在低陷的地方留下少许亮色，又变暗变暗，直到和暮色融为一体……

村庄静默了。这样一个普通的夏天的日子，在这个有短促的春天和夏天组成的天地，庄稼们正在灌浆，收割的日子还没有催人，但勤快的人早就在异地他乡起早贪黑地收割着、劳作着，在村庄夏日黄昏的记忆里，他们没有打上深深的印记。而此时，当老人们把拴在荒滩的小羊拉回家，把一编织袋青翠的牧草背回家，捶击着劳累的腰身，油菜杆、麦秸草燃起的清烟，就袅袅娜娜地、轻轻柔柔地，从形状不一的烟囱上空飘溢出来了，从这时起，乡村的晚饭里就夹杂了草木灰的味道，老人孩子的眉眼上刻写着平静、安详。人们都喜欢在文章里描摹一幅乡村黄昏炊烟升腾的意境，的确，看着这种静谧的、有着诗意、朦朦胧胧的如画景象，谁都忍不住会哦吟两句的，乡村的日子与景象，就是这般恬淡、空灵，与喧嚣的城市格格不入。

我坐在父亲的小院中，看着暮色上上下下地缠绕我的身躯，看着房屋的轮廓一一散去，看着母亲慢慢碌碌准备晚餐的身影，从低矮简陋的厨房走向正房，又从正房走向低矮简陋的厨房；父亲坐在小木凳上，抽着烟，一语不发，静静地凝视前方；妻子和孩子在正房里看着一个什么肥皂剧，发出阵阵欢笑声，乡村的黄昏就离我远去了。父亲说：“进去吧！吃饭。吃完早点休息，明天还要赶回去上班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