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寨行（一）

箭竹海

洁白的雪花乘着寒风，星星点点地向着大地飘洒而来。它时而由疾风所裹挟着，急急地打着转；时而又摆脱了所有气流，独自翩然而舞。

我留意于它飘动的步伐——有时匆匆，有时缓缓；又急切，又茫然。好像在追逐迷离的彩蝶，迫切地想要捕获蝶的美丽，却又常常迷失蝶的踪迹。我注视着雪花，而雪花似乎也注意到了我的视线。它们迎着我飘来，飞快而轻盈地伏在我的身上。它闪着晶莹的光辉，那银光闪闪烁烁，仿佛要开口诉说些什么；然而，还未能说出口，它便化了，留下一个小小的水印。

雪，越下越大了。我的视野被它乳白的躯体所充盈。雪花栖息于前方成片的棕褐色树木上，引领我转移了视线。那些树木挺着枯瘦的身躯，发黑的枝桠羸弱而顽固地奋力伸直；树木在守护着它们脚下的一泓净水——箭竹海。

漫天的雪洋洋洒洒，驻足在箭竹海的边际，凝成一抹透彻纯净的银白。冰雪飘荡在湖面上，湖水的蓝绿与雪花的洁白就紧密地缝合在了一起。两种淡雅的色彩相互衬托又相互融合，谱出一种宁静的色调。

然而，在雪白之下，在蓝绿之下，箭竹海又变得透明起来。她没了绚丽的色彩，她甚至变得阴沉——透明无色的湖水透出水底棕色的泥沼与枯枝，周遭黑棕的泥土与水底枯黄的藻荇将湖水染为了淡棕。

水底颓唐发黑的枯枝败叶，实是曾点缀过箭竹海的箭竹；但是，箭竹开出繁花之后，它们便消释殆尽。箭竹，它们凋零了。但是箭竹海依旧接纳它们，就像树木接纳落花黄叶一般，箭竹海让箭竹永远伴随在自己的生命里。箭竹的遗骸在水底沉淀，箭竹混入水中深色的土地。它们沉寂但安详，躯壳在暗棕中交织，化成深不见底的黑色。凝视那神秘莫测的黑色，如同凝视岁月之流里的一条缝隙，似乎能看出许多许多来。里面是否埋藏着箭竹海冗杂的记忆？抑或埋藏着箭竹海无言的灵魂？

我静静地望着整片箭竹海。她形同茫茫时光中的守望者。纯白、蓝绿与棕黑同在她的胸怀中；这些色彩看似矛盾突兀，可它们十分自然融洽地衔接在了一起。它们一样圣洁，它们共同融为了轻轻的一声叹息——那是箭竹海的表达。像是在感慨万物，又像是在怜悯自己。平静而惆怅，萧条而凄美。